裂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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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往裴珩公務繁忙，蕭知遇偶爾也會來送食盒，只是都不曾進去，托人遞交給裴珩便罷了，這回他卻親自進了官署大門。
執金衛衙門見過二皇子的人很少，但都認得阿努，稍一細想便知是誰，一個個拱手行禮，為首的上前拜見：“卑職等參見殿下。殿下此來是為尋王爺？”
蕭知遇道：“正是。”
執金衛面露難色：“不瞞殿下，昨日京中出了大事，王爺正忙碌，殿下若無要事，不如……”
蕭知遇性子慢，一向是聽人說完再開口，這回卻打斷了：“無妨，我等等他便是。”
這人只得領命，帶人往內堂去了。一院子的執金衛便各自散開，有人笑道：“這位便是王爺的枕邊人？這般相貌，王爺竟也舍得隔三差五在衙門過夜，未免冷落。”
“哪裏冷落，殿下都追到衙門來了，如膠似漆才是。”
另一人瞪眼罵道：“仔細你們的嘴！這也是你我能議論的？”
眾人便又笑著散了。
另一邊，執金衛領著人一路走，此處是兵戈聚集之地，難免經過好幾處刑房，蕭知遇隱約聽到淒慘的叫喊聲，大約是京中犯事被捉來的。他心內越發沈重，不由加快了腳步。
阿努以為嚇著殿下了，哎呀一聲，跳起來捂二皇子的耳朵，怒道：“沒別的路可走了？”
那執金衛有些為難，蕭知遇卻低聲說不礙事，讓他照常領路。最後來到一處後堂，屋裏無人，唯有仆役在廊下坐著燒茶，應是裴珩公事之餘的休息之地。
“王爺在二堂議事，還需些時間，殿下且在此稍待片刻。”這人說罷，告辭離開。
蕭知遇坐下了，無心四看，耳邊仿佛還回響著方才的幾聲叫喊，模模糊糊仿佛含著血沫，不知是誰，他袖中的手不自覺握緊。
這一等就是許久，仆役奉上的茶水都換了兩回，仍無消息。阿努也覺得奇怪，往常這時候衙門該歇一會兒了，他張望許久，說道：“殿下安心坐著，我去替您瞧瞧。”
蕭知遇沒攔他，心裏卻隱約有種預感，是裴珩不想見他，但他不能就此放棄，便依舊沈默坐著，手指無意識摳著食盒的雕花紋路。
就在他以為裴珩今日不會露面時，外面總算響起腳步聲，裴珩穿著官服踏進屋門，面容有幾分倦色，應是一夜未眠。
蕭知遇松了口氣，不由眨動了下眼睫，長時間的枯等讓他的眼睛有些幹澀，他起身相迎：“你昨日未歸，今早也沒回來，竟也不派人說一聲。”
裴珩接了他遞來的茶喝下，瞧了他一會兒，終於道：“衙門要忙兩日，無甚大事，你不必擔憂。”
蕭知遇沒說話，如往常一般將食盒裏的吃食端出來，給裴珩遞了碗筷。見裴珩吃得慢，興許是菜涼了，他便又想起來，從團起來的鬥篷裏拿出蜜棗糕。
“你嘗嘗，一直拿鬥篷捂著，還熱的。”
裴珩也接過吃了。他是皇室出身，幾年磋磨也未丟了教養，用膳時不緊不慢的，吃得很斯文。
蕭知遇幾度張口，鼓足了勇氣低聲道：“世子可否……”
“王爺，國公府派人求見！”外頭有人通稟。
裴珩頓了頓，對蕭知遇道：“先到後邊歇著，避一避。”
蕭知遇依言轉去了堂後，卻未走遠，靜默立在隔扇後，便聽那國公府的管事匆匆趕來，恭敬道：“國公剛醒，病中還急得厲害，派小人來求見睿王。”
“有何事，但說無妨。”
這人低聲道：“昨日之事乃是私仇，不好興師動眾，國公無意叨擾南衙，希望睿王能將那幾名賊人交給國公府處置。”
蕭知遇聽得整個人一僵，心知安國公恐怕已猜出了是陸家尋仇，怕他們魚死網破捅出什麽經年舊事，才上門討人。
若真落到國公府手裏，便只有不明不白消失的下場了。
裴珩的聲音沒什麽起伏：“此事已驚動陛下，怎會是國公的一家之事，南衙奉命秉公處理，若有更嚴重的，介時會交給大理寺。”
“這……”管事的猶豫一瞬，想來是國公府有些權力，不願就此罷手，接著道，“小人明白南衙辦事磊落，自無異議，只是國公此次重傷，又傷及長公主，不將那幾人親手處置，心中難平，睿王不如給幾分薄面——”
裴珩冷冷打斷：“濫用私刑，說這話你可真想好了？”
這管事悚然一驚，哪還敢多話，連聲道：“不敢！是小人失言，自作主張護主心切，逞了一時口舌，望睿王恕罪。”
裴珩拂袖坐下，下了逐客令：“罷了，告知安國公，此事南衙自會處置。”
這人再三賠罪，滿頭滿臉的冷汗，惹著閻王一般快步離開。
蕭知遇見他雖未把人交出，卻從頭到尾語氣都極為平靜，半點不為所動，心一點點沈了下去——裴珩恐怕已經知道底細，只是不提罷了。
以陸家和裴家的恩怨，裴珩絕無可能松口放人，連安國公的交情都無用，他也不認為自己能說得動裴珩。
裴珩看起來也不希望他問。
他無法確定自己一旦問出口，兩人之間這層岌岌可危的窗戶紙被捅破，裴珩會是什麽反應。
蕭知遇站了片刻，還是走了出去，給裴珩添了杯茶，輕聲道：“安國公和長公主傷勢如何？”
裴珩道：“安國公左臂挨了一刀，深能見骨，幸無性命之憂；長公主撞傷了額頭，昏迷未醒，太醫還在照料。”
這話說得依舊平靜，一時間屋內又只剩了用膳時杯盤輕擊的聲音。蕭知遇坐在對面，幾番措辭張口，又偃旗息鼓，拿起另一塊蜜棗糕，心不在焉嘗了一口。
一入口才覺溫溫的，涼了不少。沒了蓬松熱氣，糕點吃來過分粘膩，算不得好滋味，然而裴珩卻照常吃著。
蕭知遇垂下視線。他知道自己此刻或許該說些旁的，引開話題就此揭過，或是安安靜靜看裴珩吃完飯，便打道回府，從此再不過問。
無論從二皇子的身份，還是從睿王府另一個主人的身份來說，這都是最好的選擇，明哲保身，不涉急流不過危橋。
然而他最後還是選擇開口：“安國公此事，世子打算如何處理？”
裴珩動作一頓，緩緩道：“刺殺朝廷命官，當斬。”
蕭知遇即使早有心理準備，聞言依舊渾身一震。裴珩放下筷子，半塊糕點擱在桌上，起了身要去二堂議事，蕭知遇忽然道：“我想見他們一面。”
裴珩腳步一停，陡然沈默下來，他們之間便陷入一種難言的死寂。
自從去年花朝節糊裏糊塗同了房，兩人關系便愈發親近，平日如尋常夫妻，而此時此景，卻恍然回到了嫁入睿王府時最初的情形，相對無言的靜默。
他只覺裴珩的目光正看著自己，他沒有擡頭，就在他以為裴珩要拒絕時，才聽裴珩道：“你為何要見？”
語氣冷凝。
蕭知遇低頭盯著茶杯，輕聲道：“世子心裏不是明知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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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往裴珩公務繁忙，蕭知遇偶爾也會來送食盒，只是都不曾進去，托人遞交給裴珩便罷了，這回他卻親自進了官署大門。
執金衛衙門見過二皇子的人很少，但都認得阿努，稍一細想便知是誰，一個個拱手行禮，為首的上前拜見：“卑職等參見殿下。殿下此來是為尋王爺？”
蕭知遇道：“正是。”
執金衛面露難色：“不瞞殿下，昨日京中出了大事，王爺正忙碌，殿下若無要事，不如……”
蕭知遇性子慢，一向是聽人說完再開口，這回卻打斷了：“無妨，我等等他便是。”
這人只得領命，帶人往內堂去了。一院子的執金衛便各自散開，有人笑道：“這位便是王爺的枕邊人？這般相貌，王爺竟也舍得隔三差五在衙門過夜，未免冷落。”
“哪裏冷落，殿下都追到衙門來了，如膠似漆才是。”
另一人瞪眼罵道：“仔細你們的嘴！這也是你我能議論的？”
眾人便又笑著散了。
另一邊，執金衛領著人一路走，此處是兵戈聚集之地，難免經過好幾處刑房，蕭知遇隱約聽到淒慘的叫喊聲，大約是京中犯事被捉來的。他心內越發沈重，不由加快了腳步。
阿努以為嚇著殿下了，哎呀一聲，跳起來捂二皇子的耳朵，怒道：“沒別的路可走了？”
那執金衛有些為難，蕭知遇卻低聲說不礙事，讓他照常領路。最後來到一處後堂，屋裏無人，唯有仆役在廊下坐著燒茶，應是裴珩公事之餘的休息之地。
“王爺在二堂議事，還需些時間，殿下且在此稍待片刻。”這人說罷，告辭離開。
蕭知遇坐下了，無心四看，耳邊仿佛還回響著方才的幾聲叫喊，模模糊糊仿佛含著血沫，不知是誰，他袖中的手不自覺握緊。
這一等就是許久，仆役奉上的茶水都換了兩回，仍無消息。阿努也覺得奇怪，往常這時候衙門該歇一會兒了，他張望許久，說道：“殿下安心坐著，我去替您瞧瞧。”
蕭知遇沒攔他，心裏卻隱約有種預感，是裴珩不想見他，但他不能就此放棄，便依舊沈默坐著，手指無意識摳著食盒的雕花紋路。
就在他以為裴珩今日不會露面時，外面總算響起腳步聲，裴珩穿著官服踏進屋門，面容有幾分倦色，應是一夜未眠。
蕭知遇松了口氣，不由眨動了下眼睫，長時間的枯等讓他的眼睛有些幹澀，他起身相迎：“你昨日未歸，今早也沒回來，竟也不派人說一聲。”
裴珩接了他遞來的茶喝下，瞧了他一會兒，終於道：“衙門要忙兩日，無甚大事，你不必擔憂。”
蕭知遇沒說話，如往常一般將食盒裏的吃食端出來，給裴珩遞了碗筷。見裴珩吃得慢，興許是菜涼了，他便又想起來，從團起來的鬥篷裏拿出蜜棗糕。
“你嘗嘗，一直拿鬥篷捂著，還熱的。”
裴珩也接過吃了。他是皇室出身，幾年磋磨也未丟了教養，用膳時不緊不慢的，吃得很斯文。
蕭知遇幾度張口，鼓足了勇氣低聲道：“世子可否……”
“王爺，國公府派人求見！”外頭有人通稟。
裴珩頓了頓，對蕭知遇道：“先到後邊歇著，避一避。”
蕭知遇依言轉去了堂後，卻未走遠，靜默立在隔扇後，便聽那國公府的管事匆匆趕來，恭敬道：“國公剛醒，病中還急得厲害，派小人來求見睿王。”
“有何事，但說無妨。”
這人低聲道：“昨日之事乃是私仇，不好興師動眾，國公無意叨擾南衙，希望睿王能將那幾名賊人交給國公府處置。”
蕭知遇聽得整個人一僵，心知安國公恐怕已猜出了是陸家尋仇，怕他們魚死網破捅出什麽經年舊事，才上門討人。
若真落到國公府手裏，便只有不明不白消失的下場了。
裴珩的聲音沒什麽起伏：“此事已驚動陛下，怎會是國公的一家之事，南衙奉命秉公處理，若有更嚴重的，介時會交給大理寺。”
“這……”管事的猶豫一瞬，想來是國公府有些權力，不願就此罷手，接著道，“小人明白南衙辦事磊落，自無異議，只是國公此次重傷，又傷及長公主，不將那幾人親手處置，心中難平，睿王不如給幾分薄面——”
裴珩冷冷打斷：“濫用私刑，說這話你可真想好了？”
這管事悚然一驚，哪還敢多話，連聲道：“不敢！是小人失言，自作主張護主心切，逞了一時口舌，望睿王恕罪。”
裴珩拂袖坐下，下了逐客令：“罷了，告知安國公，此事南衙自會處置。”
這人再三賠罪，滿頭滿臉的冷汗，惹著閻王一般快步離開。
蕭知遇見他雖未把人交出，卻從頭到尾語氣都極為平靜，半點不為所動，心一點點沈了下去——裴珩恐怕已經知道底細，只是不提罷了。
以陸家和裴家的恩怨，裴珩絕無可能松口放人，連安國公的交情都無用，他也不認為自己能說得動裴珩。
裴珩看起來也不希望他問。
他無法確定自己一旦問出口，兩人之間這層岌岌可危的窗戶紙被捅破，裴珩會是什麽反應。
蕭知遇站了片刻，還是走了出去，給裴珩添了杯茶，輕聲道：“安國公和長公主傷勢如何？”
裴珩道：“安國公左臂挨了一刀，深能見骨，幸無性命之憂；長公主撞傷了額頭，昏迷未醒，太醫還在照料。”
這話說得依舊平靜，一時間屋內又只剩了用膳時杯盤輕擊的聲音。蕭知遇坐在對面，幾番措辭張口，又偃旗息鼓，拿起另一塊蜜棗糕，心不在焉嘗了一口。
一入口才覺溫溫的，涼了不少。沒了蓬松熱氣，糕點吃來過分粘膩，算不得好滋味，然而裴珩卻照常吃著。
蕭知遇垂下視線。他知道自己此刻或許該說些旁的，引開話題就此揭過，或是安安靜靜看裴珩吃完飯，便打道回府，從此再不過問。
無論從二皇子的身份，還是從睿王府另一個主人的身份來說，這都是最好的選擇，明哲保身，不涉急流不過危橋。
然而他最後還是選擇開口：“安國公此事，世子打算如何處理？”
裴珩動作一頓，緩緩道：“刺殺朝廷命官，當斬。”
蕭知遇即使早有心理準備，聞言依舊渾身一震。裴珩放下筷子，半塊糕點擱在桌上，起了身要去二堂議事，蕭知遇忽然道：“我想見他們一面。”
裴珩腳步一停，陡然沈默下來，他們之間便陷入一種難言的死寂。
自從去年花朝節糊裏糊塗同了房，兩人關系便愈發親近，平日如尋常夫妻，而此時此景，卻恍然回到了嫁入睿王府時最初的情形，相對無言的靜默。
他只覺裴珩的目光正看著自己，他沒有擡頭，就在他以為裴珩要拒絕時，才聽裴珩道：“你為何要見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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